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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礼(1 / 2)

一行人趁夜离开赤谷城。

野利问:“我们横穿莎车回西夜国?”

“不行,哥哥在大宛,这么走容易被他拦截。这次坐船,取道楼兰。”朱嬴指着地图,“他是汉朝使者,随意更改路线,行踪会被途经的国家上报给朝廷。”

“不错,他是不能自由,但咱们通行的依仗呢?”野利又有疑问。

朱嬴理所当然回答:“王君游历西域,这就是理由。嗳,你和学士握手言和了?”

“好多了,老师说他要是死了,就和丞相揭发我是同谋。”

“这算哪门子和好呀?”

野利笑说:“你明知道,我是主谋,不会错失任何欺师灭祖的机会。”

她们从塔里木河来到孔雀河,河畔荻花如雪,驼铃声声,芦苇起伏,和来往行人作揖问候。

“姐妹,我感觉有点不对。”野利深思熟虑,“咱们的阵仗,与其说西夜国拐带汉朝郡主,不如说我这个乱臣贼子吃里扒外,勾结汉朝绑架柔弱的王君。”

朱嬴沉吟,扶额:“母亲说得对,女人第一次难免看走眼,所以成亲得两次。”

她走进船舱里大发雌威:“不要哭了!本宫不要瞎眼的丈夫!”

野利吹着风,掩口失笑,朱嬴在里头一面给丹砂擦眼泪,一面忿忿他是不是过得太安逸了,去匈奴放几天羊,饥一顿饱一顿,包治百病!

她只是腹诽,叹了口气,嘀咕:“你闲着没事就念经,修身养性。”

“念经管用的话,眼睛就不会瞎了。”

“睡吧。”朱嬴揽着他躺在自己怀里,解下袍子,盖在他的身上。

丹砂沉默了一会儿,问:“楼兰离阳关一千六百里,距长安六千里,想回汉朝吗?”

“不回了,陪你呢。”她仿佛很轻松自然地说。

他的心里五味杂陈,一个女孩子扎根万里之外的异域谈何容易,也许她曾经下定决心跟随兄长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。是他的执念绊住了她,但他早已丧失放手的勇气,甚至这个念头本身都会激起令灵魂战栗的恐慌。

“我很开心,是不是太自私了?”他低声问,口气很虚弱。

“睡罢,不用自责。”她轻轻拍他,直到丹砂熟睡,她将他移到枕头上,又默默呆了片刻。

朱嬴穿着丹砂的衣服出来,野利口没遮拦调笑:“是不是太快了?”她掐了她一把。

两人在船头捉荻花,朱嬴闲闲开口:“很久以前,有个工匠,做了个会唱歌跳舞的木偶。他带着木偶,给国君和后宫娘娘们表演。木偶和美人眉来眼去,国君很生气,要责罚工匠,工匠赶忙说这是木偶,当面拆掉了它。”

“或许比起当无知无觉长命百岁的死物,它更想做个有血有肉的人。”野利一节节折断芦苇,拼成一个小人,“你变了,我在你这儿不再独得恩宠,真怀念我们闹翻天的岁月。”

“他是不是以前批改作业的时候,给过你不及格?你记仇啊?”朱嬴斜乜她。

风沙刚停,道路不通,她们逗留此地。

他们去汉朝的驿站落脚。

正和官吏攀谈,外头来了两位内侍,呈上礼物,说是夫人馈赠郡主的衣裙。朱嬴收下,料想送礼人应该是汉女出身的楼兰后妃,是兄长的故人。只是丹砂在场,彼此没有点破。

朱嬴到房内换好石青色的罗绮裙子,楼兰离汉朝不很遥远,衣裳颇有汉风,也有独特之处,腰间垂下的不是玉佩,是镶着白边的红色蝴蝶结。

她撩动垂下的衣带,甚是满意,不欲锦衣夜行,同丹砂笑说:“趁天没黑,咱们出去走走,别辜负人家的美意。”

两人携手沿孔雀河闲庭信步,两岸梨花枝上层层雪,溶溶碧波间成群天鹅凫水。

丹砂折了一枝梨花,递给朱嬴玩赏。走到梨云深处,行人越发稀少,偶有莺声燕语。

“我们一直很害怕。”他缓缓开口,“害怕匈奴的铁骑,也害怕汉朝的屠刀。强大的汉匈,投射了巨大的阴影,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。”

他们坐在梨花下,朱嬴专注地聆听他的心声。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平和,像温柔包容的神祇。

“你出事的那些日子,我尝试理解你哥哥的心情,但我失败了。他的伤痛不是眼泪,不是控诉,而是世间最锋利的刀,预备毁灭一切为你陪葬。他是我见过的最残酷的好人。”

“我差点死于匈奴士兵的屠刀,又被一个匈奴女人所救。我们在草原上放牧,没有战争,只有广袤的天地。”她平淡地叙说自己的经历和心声,“希望有一天孔雀河水一路流淌,流到渭河,流到黄河,不是血流成河。”

晚上,沉默良久,她说:“你要是习惯做什么仪式,可以给她举行一个。我那天路过寺庙,用几块石头草草堆了一堆,匈奴人说能够祈福。虽然有点简陋,但她好像还算喜欢。”

丹砂从背后紧紧抱住她,一个字都讲不出来,他明白她说的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。失而复得的幸福背后是难言的沉重和苦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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